黑洞似的枪口指着周常，先是被吓了一跳。
在周常的想象中，他掏刀掏剑，甚至是掏出一张符纸，都比眼前这玩意儿要合理。
周常想好好聊聊，最好是何员外主动，但被人拿枪指着，实在是有些不适。
即便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只需要一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所谓的合理，只是臆想罢了……就好比一个富家翁应该不信任衙门，他就应该去找一个很有卖相的骗子，最后被衙门的人被斩妖司揭穿真面目，一切都真相大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何员外眼中略过一丝惊诧。
周常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一掌将两把火铳劈落，在它们落地之前，周常已经抬脚将它们踹飞出去！
何员外吃痛抱着手臂，死死地盯着周常，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怎么会！”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拳快。”
周常放松下来，再次问道：“你可以现在告诉我，或者我把你带回去，慢慢问出来。”
“我……”失去了武器的何员外，面对淡定无比的周常，显得格外心慌。
斩妖司三个字，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想知道什么？”何员外犹豫片刻，慢慢的问道。
周常想了想，指着何员外身后的几个灵位，道：“不如从她们……和那个恶鬼开始吧。”
短暂的惊慌过后，何员外死死地盯着周常，双目变得通红，道：“她们确实是被恶鬼所害，是我亲眼所见！只是……”
“只是？”周常听到真的有恶鬼，一时也有些紧张起来，“只是什么？”
何员外几度欲言又止，他深吸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恶鬼，是我家夫人。”
“你夫人？她不是在家中吗？怎么会？”
周常愣了一下，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怎么又扯到何员外夫人了？
更何况，听王捕头的意思，何员外夫人善妒，不让别的女人进门，怎么一下她又成了恶鬼了？
仿佛是说出了心中积攒已久恐惧，何员外咽了口唾沫，接连深呼吸，死死地盯着周常的眼睛，面露苦色。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她，因此报了官，后来我亲眼看到她的所做之后，我才找到玄真，想要蒙混过去，我怕，斩妖司一到，我夫人就没命了！”
周常看出何员外情绪激动，安抚道：“你慢慢说，最好从头说起。”
何员外盯着周常的脸，仿佛是要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儿来，最终，他还是放弃，浑身都失去了了力气一般，脸上露出回忆之色。
“大概是十几年前了，那时我还没有那么有钱，我脑子里想的都是生意，夫人她身怀六甲，还帮我打理店铺，整理账目，她对这些真的很有一手，比多年的老师傅还要厉害。但是那一晚，她临产……”
何员外的双眼遍布血丝，嗓音低沉。
“稳婆满身是血，出来问我，是要夫人还是孩子。”
“一锭金子请的京城头号稳婆，她竟然问我这个！”
“一锭金子！”周常吃了一惊。
何员外仿佛没听到周常的话，脸上满是自责。
“我能怎么选！我谁都不想放弃！当时有个道人从天上下来，就是在偏厅神龛上的那个道人，他说他有办法，可以救我夫人孩儿。”
天上下来的道人……周常脸色微变。
按照一般惯例，何员外这是生了个了不得的孩子啊，也许是什么修行奇才也不一定。
“我当时什么都肯答应，只当他是觉得我孩儿天资聪颖，将来要带他上山修行什么的……”
好嘛，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周常赞同的点头，没有说话。
“他要救我夫人孩儿，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会立刻带走我孩儿，自此仙凡永别，并且我夫人会有后遗症。我就当没有过孩儿出生，只要我知道他活着就足够了。”
“他在房间里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是抱着婴儿飞走的，我夫人也好好的。有一点奇怪的是，她的肚皮上，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就好像她从来就不曾怀过孩子。”
何员外脸色愈加悲伤起来：“我夫人也不记得我们曾有过孩儿，她变得讨厌孩子，甚至不愿意让我碰她，她甚至要我自己玩儿，上青楼也好，那小妾也罢。”
“我和她是醉酒后发生的。”何员外指了指第一个灵位，眼中流露出恐惧，“当我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体都硬邦邦的，冷得跟冰块一样。我慌了神，是夫人处理的，她冷静得像是在处理账本，我亲眼看到她把她埋在了花园里，那几盆花，长势比旁的都要好……”
周常面无表情的听着。
“她。”何员外指着第二个灵位，表情有些愤怒，“是她主动勾引我的，她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不过是有几分姿色，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哼。”
何员外越说神情越是凶狠。
“原本那件事后，我已经决定了要戒色，是夫人把她送到我床上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夫人她转性了，我甚至还很激动……”
“她也死在床上，和上一个不一样，我没让夫人帮忙，我把她的尸首丢进了井里，装成是她自己失足跌进去的。也是那时候，不知道是谁传的，说宅子里闹鬼。”
欧阳没有说错啊……周常自觉已经过了愤世嫉俗的年纪，知道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但何员外所表现出来的冷酷无情，还是在周常的脑海之中留下的深刻的印记。
“她……”何员外指了指最后一个灵位，“……她很像夫人以前的样子，她让我第一次有了纳妾的想法。”
说到此处，何员外咽了口唾沫，嗓子变得有些低沉。
“看到她的尸体，我愤怒，我以为是我杀了她们，因为她们死在我的床上，但她，我不信我会下手……我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闹鬼了，这个鬼，似乎在针对跟我上床的人，所以我玩了个大的，我纳妾了。”
“但是我没有碰她，你猜怎么着，她没死，但她疯了，变得只会说那四个字，对我说。”
“我让管家去衙门报案，我守在她的床边，想亲眼看看到底是谁。”
何员外低着头，沉默了下来。
周常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道：“你看到了恶鬼的真面目？就是你的夫人？”
何员外抬头，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我不明白，是她让我纳妾的，是她不让我碰她的，她变了，很邪门儿，但她是我夫人，无论她怎么变，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看着何员外的脸，周常突然觉得他很好笑。
于是他笑着问：“她现在呢？”
“我请了符回来，只有那东西能关得住她，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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