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婷婷和莫染寒像捡了条命似的逃离，门在他俩的身后悄声关闭。
祝平回过头，心想，这样也好，断了后路，破釜沉舟，这样面对困难也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潜力。
呵，潜力……
如果他以前和臭老头一起出诊的时候能认真一点，臭老头让他研习医术的时候他能用功一点，臭老头让他长个心眼留个后手的时候他听进去一点，那他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般田地。
至少有个淬满剧毒的银针在手，真遇上性命攸关的危险助他金蝉脱个壳也好。
虽说那伙刺杀他的人还未探明，而只会防守不会进攻的他独身面对险象环生的世界，就像脱光了衣服五花大绑捆在石柱上任人宰割一样，毫无还手之力，但他相信臭老头和……祖父，他相信他们会想着法子保护他。
他也知道那两个老头背着他会面的事情，可他不明白祖父既然都来了，为何不现身在他面前，解释一下当年的决定，甚至只是跟他说说家里的近况都好。
可惜，每次当他心念一动去追逐那个人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墙角的一抹衣影。
呵，灵根的有无对他们来说那么重要吗？家族的继承比亲生儿子、孙子都重要吗？家主的位置就那么让他们放不下吗？
这些责备与埋怨，只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跳出来蹦跶一会儿，过不了多久，这些烦恼就会烟消云散，化成自由自在的惬意与无牵无挂的洒脱。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暗自想象，这两个老头神神秘秘的，肯定有不少事情瞒着他，而这两个自第一次见面起就掐个没完没了的老对头，能合起伙来密谋什么事情，八成是跟他有关。
不管是臭老头的散漫，还是祖父的冷酷，唯独他们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他从未怀疑过。
要说为什么，那是来自血脉的直觉。
所以，既然刀子嘴豆腐心的臭老头和运筹帷幄之中决算千里之外的祖父都执意让他下山，并且没给他任何明确的建议，那他有理由相信，从他入住无界门开始就暗戳戳要刺杀他的那伙人，已经被他俩肃清。
正是因为有两个老头保驾护航，他才得以全须全尾地长大，也正是因为对两个老头的信任，导致他对能在危急之中自救的手段不怎么上心。
可随着那扇朱漆大门缓缓关闭，他终于意识到，这条路上，真的只剩他自己了。
这不是无界门，不是臭老头的势力范围，也不是祖父的爪牙能伸得到的地方，唯一能帮得上忙的，是十年间臭老头倾囊教授的知识，只可惜……
现在悔恨有什么用？
祝平暗暗起誓，如果能活着出去，他一定要重新好好学习一番！只是那些书籍……
想那么多干吗？只要能出去，这都是小事！
“祝公子，请坐。”
温柔的声音响起，唤醒了下定决心发愤图强的祝平，他一抬眼，发现蒙面女子已经坐在了正位的黄花梨玫瑰椅上，下首坐着正专心玩弄发梢的雪儿。
祝平一拱手，“打扰了，莫大先生，雪儿姑娘。”
说完，跨过两步，来到与雪儿相对的座位上，一挽下裾，坐了下来。
等到坐下来他才发现，圈椅旁边的高几上，早已摆好了带盖的茶碗，细微的热气从盖缝里飘出来，看起来没泡多久，不会是在他们进门前一刻才端进去摆好的吧？
那这时间，掐算得也太准了吧！
不对，应该说，他的一举一动，早被人家摸得透透的了。
想到这，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调查得这么精准，那关于他为何会冒充莫大先生甥孙的来龙去脉她们必定也了如指掌，为了保命不得已编造的谎言，总比故意打着幌子招摇撞骗要好吧？
就算要怪罪，也算不得太大的……罪吧？
“祝公子，想必你已经清楚，我们为何要把你请过来吧？”
能给辩驳的机会，就是天大的好事，怕就怕一上来二话不说就给你定罪，就算有天大的冤屈，来不及申诉，除了冤死，还有别的选择吗？
既然对方留有余地，又已经调查清楚，那过多的解释都是画蛇添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摆出认罪伏法的姿态，用诚心诚意的态度换取那一线生机。
祝平站起身来，抱拳鞠躬，“大丈夫敢作敢当，在下有错在先，不会为自己开脱，无论大先生如何责罚，在下毫无怨言，一并承担。”
“承担？你拿什么承担？”
刚才还聚精会神扒拉着发梢的雪儿，突然被针扎了似的蹦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祝平的鼻子骂道：“茉姐姐还是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奶奶辈的啦？你以为天下女子都像我，乐意捡个便宜孙子？！”
祝平的嘴角抽搐，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对于这个小姑奶奶独树一帜的爱好，他只能叹一句：天大地大，真是无奇不有。
而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她俩最先在意的，居然是把她给叫老了？
果然女人的年龄，就是傲雪凌风的桂竹，一碰就死。
这样一来，之前预备的赔罪话语，都失了用处。他没料想来这么一出，顿时有些发懵。
“雪儿！”
即使蒙着面纱，祝平也能透过轻薄的纱，隐约看到纱下微微上翘的弧度。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抬高辈分的事，正主子并没有那么生气，这不过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小妹妹想为温柔羸弱的大姐姐出口恶气的举动。
“祝公子，聚宝楼一向以诚待人，这是楼主，亲自定下的根本。我呢，才疏学浅，幸得楼主赏识，在这坐镇一方，尽享荣华，只能以残命来报答楼主的知遇之恩。”
“所以，诚意，也是我莫茉为人处世的根本。小女子莫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莫’，‘天香开茉莉，梵树落菩提’的‘茉’，见过祝平公子。”
叫莫茉的蒙面女子轻轻欠了下身，以示礼仪。
祝平一边回礼，一边在心里嘀咕，姓莫，名茉？好特别的名字。
也难怪茶馆酒肆里会发出些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看来那些个闲言碎语啊，太不可信！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她从未想过要告诉世人她的真名，就像她未曾以真面目世人一般。
那么问题来了，她告诉他真名是几个意思？
果然还是想要杀人灭口吧！让他死得明白？！
太讲究了！
“茉姐姐，你们一个两个的，我真搞不懂了，干嘛都对他这么上心啊？我仔细看过了，他真没有灵根，不是障眼法！”
什么？这女娃还有透视的能力？
祝平瞬时夹紧了裤裆，捂住了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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