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见是罗南，阿明又惊又喜，做势欲起身行礼，却被罗南阻止。
“你画你的，不用管我。”罗南说。
“少爷，你刚说的那句话我没听懂。什么是素描？什么是素描的要领？”阿明羞愧地问。
“素描……简单地说，你现在拿着炭笔在这张纸上做的事情就是素描。”罗南挨着阿明坐了下来，指着图纸左上角的空白处，“你是不是假设这里有一根……蜡烛？”
“嗯。”
“这根看不见的蜡烛散发出来的光，照射在这颗鸡蛋上，直射点的位置亮一点，边上的位置暗一点，还在背面留下阴影，营造出空间层次感。这些都是素描的要领。抓住光影自然流转的美感，会让你画出来的东西看起来更真实。”
“我好像懂了。”
“把画板给我，我画几个鸡蛋给你参考。注意观察我控制线条的手法。”
因为是教学，罗南放慢了速度……
三分钟后。
看着图纸上三颗虽然只有黑白两色，却有着真实质感，看起来跟自己今早拿来煮着吃的鸡蛋一模一样的鸡蛋，阿明陷入深深的沉思。
而且。
其中有一颗鸡蛋的蛋壳破了，里面的蛋液沿着裂缝滑了出来，流淌在垫着这三颗鸡蛋的半截砖头上。
简直神了。
一位路过的老汉瞥了一眼，舔了舔嘴唇，直呼可惜。
……
随林雾来到临水集的陆行食肉怪鸟在三脚猫的马厩住了四五天，前来观赏的市民不减反增。
解除戒严后，不时能看到几个衣装华丽的内城老爷在附近晃来晃去。
这几天。
也有几拨专门从事贩卖奇珍异兽的怪兽商人闻风赶来，向照料这只怪鸟的查皮·图克打听它的栖息地，以及它主人的身份。
结果他们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能套到，却反被戴维斯老板忽悠，在三脚猫搓了好几顿昂贵的午餐。
看着把自家马厩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市民，看着那一张张没见过世面的蠢脸，端着一杯热茶、倚靠在旅馆侧门外的戴维斯老板若有所思，盘算着是不是应该找块大幕布，把马厩遮起来，搭个帐蓬，叫查皮守在帐门收门票。
马戏团就是这么干的，一人一个小铜子不过分吧……
或者想个法子把他们弄进店里搓几顿……
要么，让查皮摆个摊位卖烤地瓜和炒板栗……
但很快，戴维斯老板发现卖烤地瓜、炒板栗这种小生意已经被几个老大爷捷足先登。
戴维斯老板暗自咒骂了几句，转身准备回屋，却看到罗南·橡木盾穿过人群朝自己走来。
真他娘的晦气……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戴维斯还是满脸堆笑，向罗南点头行了个礼，殷勤又风趣地打起招呼：“呦吼，什么风，把罗南少爷给吹来了？瓦妮莎小姐失踪三天刚回来，您该不会是一收到风声，就踩着点赶来挖我墙角吧？”
罗南笑了笑，边走边说：“放心吧，前辈，我不会挖您的墙角。我只是打算在三脚猫对门起一座高档酒店。”
戴维斯滞了一下，陪笑道：“不至于吧。你这样搞，还让不让人活啦？”
罗南随口反驳道：“前辈也算是个商人，就不要说这种幼稚的蠢话了。退一步讲，将心比心，您要是比我更有钱，比我更能打，靠山比我更强硬，您肯定会比我更嚣张。”
戴维斯哑口无言。
他跟在罗南身后进屋，穿过内廊，走进大厅，半晌后不痛不痒，嗫嚅着回了句“将心比心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昨天晴了一天，大厅里的窗户敞开通了一天风。
新来的两个女佣——贝嘉和苏茜——趁这几天三脚猫没什么客人，做了个大扫除，里里外外仔细清理了一遍。
她俩叫上查皮一起，利用现有的条件，把三脚猫装饰了一番，还问戴维斯要了一大把熏香。
如今的三脚猫焕然一新。
做为三脚猫的常客，罗南有种走错地方的错觉，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后面磕着葵瓜子的瓦妮莎。
瓦妮莎领会罗南的意思，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六年来，这个破旅店除了厨房和马厩，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老娘我一个人打理，老娘没把它拆了就不错了。”
店里本来就没什么事……
戴维斯腹诽。
此时正是饭点，大厅里已有不少食客落座。
考虑到自己要见的那个人曾以不同的面目示人，罗南往大厅快速环视了一圈。
很快。
他的目光落在坐在壁炉右侧靠墙的角落里的少年身上。
除了这个背对着自己、正在看书的少年，其他人，罗南都见过。
瓦妮莎冲罗南点了下头，暗示那个少年正是林雾。
我还以为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呢……
罗南心想的同时深吸一口气，稍稍摆弄了一下系于左手腕的草环，径直向这位少年走去。
原本规划好的步骤是先行礼问候。
走近一看，发现这个异域少年像极了自己在夜丘看到的那个木精灵，罗南迟疑了一下。
三脚猫的熟客都知道，壁炉右侧靠墙的僻静角落是罗南和他的几个死党偏爱的位置，平时见到他们进来，都会主动让座。
罗南一伙人争强好胜，手段阴险毒辣，有的是法子玩弄那些霸占自己位置的人。
哪怕对方是个初来临水集的外乡人，什么也不懂。
回到柜台的戴维斯老板心头暗喜，抓起一把葵瓜子，摆好姿式看大戏。
独自出门远行，要是没两把刷子，九条命都不够用。
能够降服那头陆行怪鸟，还让瓦妮莎恭谨接待，丝毫不敢怠慢，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况且年纪还那么小。
戒严期间，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异域少年整整消失三天，戴维斯一度怀疑他被军方捉去拷问，还曾向街上的巡防官兵和治安司的警官打听过他的去向。
如今刚好通过罗南探探他的虚实。
然而。
就在戴维斯老板满心期待罗南要被收拾，那个异域少年却合上正在翻看的《试炼手记》，抬头冲罗南笑了一下，毫不生分地主动打起招呼：“你跟布兰达女士有七分像。”
罗南蒙了。
瓦妮莎和戴维斯也蒙了。
低估了工作强度。
刚入职的头一个星期还能准点下班，为此感到很幸运。结果进入三月后，从没准点过。
昨天是22点下班，前天23点才下班。
以后加班到晚九点十点将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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