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守显然比外面那些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居民看上去要正常一些，只见他小心地用手中的扇柄敲了敲桌上的白瓷花瓶，原本插在瓶内，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冰晶花朵猛地一亮，照得整个房间蓝莹莹一片，仿佛置身于水晶冰宫之中。
邀请二人落座于桌旁，方太守坦然：“既然能找到这里，想必芸娘大概也已经折在诸位手上，方某也就开门见山了。不知少年人是从何而来？”
“在下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郎中，此番是跟随轻云山庄的诸位朋友，前来探查南阳郡的异常。芸娘……似是把我们当做了与万花谷有关的修士，心生怨恨，我们为了自保只能……”说罢吕江山看向傅闻溪，傅闻溪了然，忙不迭配合地掏出早时从沈云归处得到的轻云山庄手令，尊敬地递给对面的方太守。
吕江山言谈间却是隐去了自己的正统药修之实，又打上了轻云山庄的名号，毕竟轻云山庄的修士们行事作风一向光明磊落，为世人所知，想来也是不愿惊到方太守徒生事端。
“唉，罢了罢了，芸娘有此一劫也是我们拖累了她。”
方太守却是摇摇头示意吕江山不必再解释，认真地看过轻云山庄的手令，方太守将它交还给傅闻溪：“既然二位不是来自万花谷，方某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诚如芸娘所言，所有的事端都起于万花谷。”
“太守大人如何得知？”吕江山闻言眼睛微眯。
方太守轻摇着折扇，看向窗外远远伫立的居民们叹然道：“大概一年前，南阳郡还是南来北往的商贩们停留歇脚的枢纽之地，周围的村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虽说苦了点，但官税每年我们郡县一分不少都是足额上交。加上万花谷的修士们也时常会来到南阳郡周边收取药材，我们与他们的关系，说起来是不差的。”
“后来，郡上来了一个看起来比你们略大的少年人，带着万花谷的手信，信中说到因万花谷附近的山峦地带想要修建一处药谷，他们希望可以趁着农忙时节未到，募集一些青壮年劳力前往山林地带破土动工。因为他们给的价格合理，加上农闲时节大伙也不愿闲着，所以别说是青壮年劳力，就是妇人老妪，也自然是愿意过去为家里补贴点零用的。”
“你们说的地方……是不是归寂岭？”吕江山闻言微微睁大双眼。
“少年人也知道那处地方？”
方太守一收折扇，扇柄在手心里“啪”的一响，“然而不知为何，前往那里动工的人们渐渐开始变得不对劲：狂躁、易忘事、到后来图方便长期居住在那片地方的人们，甚至会无意识攻击同样在那里工作的其他人。在下察觉不对，当即下令召回子民不可再前往，但是……”
似是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方太守锤桌恨道：“回来的百姓不到去时的十之七八，而且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得了那里的怪病！再然后某一天，万花谷突然派大量修士前来，二话不说便对郡里的人们大肆捕捉！如你所见，若不是芸娘舍命相救，率领部族盘踞在此处，那些修士们畏惧她的实力不敢前来，只怕现在这片山谷里，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然后，你的子民们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吗？”吕江山顺着方太守的视线看去，“看来除了你，其他人都只剩下一个对世间模模糊糊的念想了。”
“在下何尝不知道，眼前这番光景与黄粱一梦有何区别……”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中年男子的眼里缓缓流下，啪嗒一声砸在桌上，“但是你看，路边的那个农妇时至今日，依旧记得自己尸化的当日，带着自己的儿子要去隔壁镇子赶集；田里的二牛和柱宝，还在商量着要不要帮隔壁老妇搭上一把手，连你想要拿一朵霸王花不给钱，村口那个小丫头也还记得要来找我评评理……你说他们死了吗，唉……”
“……”
哪怕是傅闻溪，此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们还活在自己尸化的当天，满怀着对新的一天的希冀。
然后，再也不曾看到遥远的未来。
“再后来……皇家派了钦天监前来，只说周围发生的异变皆是我们所为。但天地良心，芸娘苦心营造如此极寒之地，正是因为寻常温度下我们的身体会渐渐腐烂，根本无力四处作乱，芸娘长期耗费灵力驻守在此，又怎么可能分身去祸害苍生！”
“都听到了？”吕江山突然问道。
“我们听到的皆是他一人之言，没有确切证据能证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一个男子有些狼狈地推门而入，然而眼里的倨傲一目了然，明显没有把小小的一方太守放在眼里。
沈云归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皇家钦天监御令在此，南阳郡现在所有钦天监所属皆必须听从我的指令，若有违抗，杀无赦。”
“堂堂轻云山庄的修真弟子，竟然放任这起邪魔诡道祸害南阳？”男子的话语里带着些微的怒意。
“若要论罪，试图包庇万花谷这起丑闻的钦天监所有管事都应该斩立决。”沈云归冷冷道，“万花谷的人若是有能耐和胆量直接袭击一个普通城镇，也不至于一直在一众修真世家里籍籍无名。”
“你……”男子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能想到这一层，顿时有些张口结舌，索性不再说话。
“云归你怎么找过来的？”傅闻溪有些惊喜地扑进沈云归怀里。
“有所感应罢了。”沈云归捋了捋傅闻溪有些凌乱的碎发，吕江山瞥了一眼沈云归，一脸欠揍的表情笑道：“怎么，他们不服你呢，立威失败了？”
“没办法，毕竟是同道中人，没有正当的理由，我还真不能随便动他们。”沈云归一脸无辜，“有时候觉得，还是和你这样的人相处比较有意思，毕竟不爽的话打一顿就能解决了。”
吕江山索然无味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喏，修为不上不下，实力普普通通，身法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所以你去这么半天就逮着这么一个领头的？另外几个呢？”
“不经打，直接吓晕了。”沈云归耸耸肩，“有云歌他们看着呢，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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