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堤坝处,三两路人告诉吴畏,杨柳树下站了个一动不动的疯子。
待吴畏赶到时,白雪早已淹没少年。
望着柳枝下的人,吴畏叹了口气,掏出一刻不离口袋的双手,轻轻挥去短发上,眉宇间,衣物上薄薄的雪层。
“怎么了?”吴畏擦拭去少年脸颊的泪珠,轻声道:“你认识吴之先?”
来的路上,吴畏为了搞清楚突发状况,向男孩打听过些事,所以猜到吴后生的癫狂状态肯定与之有关。
止住泪水的吴后生,微微侧头看着眼前稀疏胡茬的中年男人,犹豫半晌才问道:“老大,我是好人吗?”
注视这双如宝石的眼睛,回想所遇到少年的一切,吴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语气平淡的反问道:“什么是好人?”
从来没人给好人划过标准线,所以一千人心中有一千道高低不等的线。
吴后生若有所思,他裹着过膝的军大衣席地而坐,目不转睛望着大雪中的小镇,温和的声音略带感伤道:“我来香山镇,为了杀吴之先。”
没有解释缘由,这句话突兀从他嘴中吐出。
“哦。”吴畏没有太过吃惊表情,他半蹲着身子,轻声道:“杀了吗?”
是啊,杀了吗?
吴后生敢于说出来,代表着内心决定放弃目标。
“我不知道谁让我杀吴之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吴后生开始伸手掸去身上雪花,“我想找到答案!”
“行了,走吧,继续查案。”吴畏没有发挥捧哏的角色,淡淡说了两句后站起身抖抖黑色皮袄的雪花,两手插进口袋率先离开河岸。
望着雪中渐行渐远微微佝偻的背影,他既不高大伟岸,步伐也不够潇洒,却给人种说不出的踏实。
此时,吴畏忽然停驻脚步,转过身极度认真说道:“我会好好看着你的!”
说完,他迈着八字嚣张的步伐轻松远去,再无下文。
既然是我把你从香山镇带回家,你若好一切便好,你若坏我只能出手收了你,这便是“好好看着”的含义。
没有直截了当表达内在含义,却实打实的敲在吴后生的心上,这是一种守护,同样是一种监督。
萍水相逢,两人生活交集尚浅,或许因为样貌似吴小山的缘故,或许因为吴畏内心原本是个温柔的人。
想到这些,吴后生脸上终于洋溢起熟悉的笑容,他奔跑在大雪中,试图追上前面步伐缓慢的人。
“老大,等等我!”
走在前方的吴畏,缓缓点起根烟,微微一笑。
放下心结的吴后生,将目标转向找寻自己真实身份的路上,待真正查明一切,凭由内心,再去断个是非曲直。
……
校园内,吴后生凭借老大临时赐予的警局外编人员的身份,牵着男孩的手,来到校长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位梳的油亮短发的男人,他站起身礼貌性伸出手,道:“嘉和中学校长,林丰。”
吴后生装模做样的应道:“香山警局,吴后生。”
林丰点点头,“吴队跟我打过招呼,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
吴后生拉把矮凳子给男孩,才坐下应道:“林校长,校园内小孩结群欺负人的事,你怎么看?”
“小孩子嘛,不懂事,打打闹闹很正常。”林丰校长随意应了句,旋即递上一根香烟。
吴后生伸手婉拒后,神色颇为严肃道:“不正常。”
“哦”林丰点上烟后,“吴警官,校园的事应该不归警局管吧?”
被两句不咸不淡的话顶了回来,吴后生有些气恼,尽量保持语气平静道:“虽然不归校园管……”
话尚未说完,林丰抬手打断,脸上仍旧笑容满面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门外的吴畏见校长办公室内随时陷入争吵的局面,赶紧快步走了进来,挥手让吴后生暂时不要说话,随意拖张凳子大马金刀坐下,玩笑道:“老林,手下不懂规矩。”
“吴队,哪里话。”校长赶忙递上烟,“我有什么能帮忙,你一句话。”
“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五年纪的林佳华是你孩子吧?”吴畏自然接过烟点上。
听到这个名字后,林丰脸色微变,眨眼间又迅速转过正常,“吴队这话什么意思?孩子犯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当个小领导,扔扔别人书包而已,小孩子间的打闹游戏而已,我理解。”吴畏轻描淡写道。
平日里,林丰知道自己孩子性格嚣张,眼下被人当面点出来,不处理终归觉得不妥,他知道香山警局的吴畏是不喜欢按照套路出牌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发虚。
“让林佳华来校长办公室。”林丰面色清冷的拨通桌上的电话。
过了片刻,校园里领头欺负吴之先个头高的男孩出现,他一进校长办公室,看到吴后生几人以及办公桌后面色严肃的父亲,立刻像犯了错事的学生,低下头不说话。
林丰猛拍桌子,指着林佳华吼道:“不要仗着我是校长,你就在学校为所欲为。”
坐在一旁静静观察的吴后生,多少感觉到一丝诧异,眼前的林佳华和校园内欺凌弱小的他,简直判若两人,面对斥责和训骂,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仿佛承认所有过错。
“抬起头。”林丰语气稍稍减弱,“跟旁边的同学道歉。”
林佳华乖巧侧身,向吴之先半鞠躬,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吴之先望了眼赶回来寻他的大哥哥,随后才鼓起勇气,露齿笑道:“没关系。”
一人道歉,一人接受道歉,事情朝着和平结束的方向走去,吴后生明白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他低头伏在吴之先的耳边,小声道:“不用怕。”
吴之先摇摇头没有继续说话。
林丰不耐烦的挥手赶走自己的儿子。
林佳华在离开办公室的门前停住脚步,回头朝校长办公室看了一眼。
……
事情处理完成后,吴后生领着自己想要杀死的对象,彻底化身保镖送男孩回到教室,站在教室门外微笑挥挥手以作告别。
“没用的。”吴畏依栏杆望向远方没来由说了一句。
“我猜也是,老的油嘴滑舌,小的嚣张跋扈,恐怕吴之先还要吃亏。”吴后生回头看了眼教室。
听完这句话后,吴畏轻哦一声,好奇道:“那你这么干,不怕火上浇油。”
吴后生道:“老大,我要保护是他的精神,不是肉体。”
“我发现,自从你不傻之后,话变得越来越多,像个……”说到此处吴畏停顿几秒,眼珠动了动,也没扒住好的比喻词,无奈顺着前半句话道:“像个保姆。”
“保姆好,不用害人。”吴后生心情大好的应道。
吴畏点点头承认他的说法,他拍拍掉落在身上的烟灰,转身向教室楼下走去,边走边问,“以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实在不行,我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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