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逐渐退去。
木船缓缓驶向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一声清脆的撞响声，使有些昏昏欲睡的陆伯猛然惊醒。
他看向前面，薄雾与黑暗充斥其中。
“看来是到了。”
陆伯深吸口气，将马灯从上面摘了下来，拿在手中。
伦道夫留下的‘背叛’与‘逃离’都还在，陆伯并不担心自己会离不开这里。
越是与神明接触，陆伯便越发觉自己遗忘了太多的东西。
记忆陡然变得苍白虚幻，仿佛是被编织出来的假象。
自己到底是谁？
究竟拥有着怎样的过去？
数不清的谜团将陆伯层层围困起来。
“哪怕是死，至少也要死个明白。”
烛火将黑暗微微照亮，陆伯踏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朝着深处走去。
漫长的路，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
陆伯举着马灯，顶着寒风，艰难地向前走着。
越是往深处走去，风声便越是喧嚣，仿佛庞大的巨人正俯下身子，朝这黑暗中吐气。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吗？”
突然，有陌生的声音在耳旁呵斥低语。
“是谁？！”
陆伯寒毛骤然立起，他立刻朝着四周看去，可那无尽的黑暗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吗？”
那个声音再次说道。
“声音......在我自己的耳边！”
陆伯这次集中注意力听清了这声低语，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耳边所说一样！
电锯从陆伯手中重现出来，他加速向前方走去。
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
寒风呼啸而来，薄雾中一个身影在陆伯前方缓缓浮现，阻挡在他通行的道路上。
那身影头发乱糟糟的，没有面容的脸像是死水一样，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满是褶皱。
“你是谁？”
陆伯吐出这几个字。
但那身影没有回答，它依旧在重复询问着那一句。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吗？”
“......”
陆伯沉默地看着机械般的身影，突然间松了口气，用略显轻快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人只有面对未知的时候才会恐惧。”
“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嗡！！！”
链锯的轰鸣声骤然响起，陆伯重重踏在地上一个欺身向前，借着惯性，手中电锯便横落在身影的身上。
“哗啦。”
如同镜子破碎般的声音响起，那身影在被电锯击中后变得四分五裂，无数细碎的碎片飞溅，那一瞬间，陆伯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吗？”
“砰！”
那身影恍然间变得越来越高大，也越发狰狞与丑陋，它左脚的小脚趾比陆伯整个头颅还要巨大。
它的脚掌重重地践踏在大地上，一瞬间，地面凹陷，陆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陆伯连忙站稳，看着那黑暗中隐约浮现出的轮廓，脸顿时一黑。
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
电锯从手中消失，陆伯拿紧马灯，一个翻滚躲开了怪物落下的脚掌。
“走这边！”
陆伯抓准一个空档，附身从怪物身下钻过，跑进未知的黑暗里。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吗？”
那声音如同索命的幽魂，紧随着陆伯不放。
陆伯大脑飞速运转。
既然这怪物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就说明这句话一定是关键的，甚至可能让自己摆脱险境！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
镜子......
陆伯想是猛然想起了什么，手中浮现出一块坚硬的顽石，便朝着前方用力砸去！
“哗啦！”
一面镜子轰然破碎！
在那镜子背后，站着原来的那个身影，不过这次它却有了面容。
陆伯沉默着看着它，在那张脸上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是一面变模糊了得镜子。”
它缓缓道。
“或许吧。”
陆伯低声回答道。
那怪物伸出了手，它的手中静静躺着一把匕首。
“拿起它吧。”
它如此说道，身上的衣服变成刺目的苍白。
“这是你早就应该做的。”
“这是什么？”
“背叛。”
它缓缓说道：“成长便是对自己不断的背叛，陆伯。”
“你已经无数次背叛了自己，你又何必对这一次迟疑呢？”
寒风撕扯着衣服猎猎作响，陆伯和怪物对视着，烛火向两边拉长了双方的影子。
“这里是哪里？”
陆伯打破了沉默问道。
“灵薄狱，意识海与现境所分隔的独木桥。”
它回答了陆伯的问题。
“你又是谁？”
“你。”
它说出了这一个字，寒风骤然为之停息。
“......我的过去，他也在这里吗？”
陆伯想起了余天元的话，低声问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它平静说道：“将重量放在天平的一端，另一边自然要付出同等的东西。”
“这里并非良善之地，也亦非罪孽之地。”
“你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是吗。”
陆伯缓缓走了过去，他在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怪物。
怪物并没有什么动作，它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手中躺着匕首。
终于，陆伯走到怪物身前，伸手拿起了那把匕首。
“这是你迟到的选择。”
它如此说道。
陆伯闭上眼，将匕首捅进了怪物的胸膛，鲜血突然染红了苍白的衣服。
一朵猩红的花朵悄然绽放。
“......下雪了。”
陆伯看着落在手掌中消融的雪花。
他握紧了马灯，长长的蜡烛上面烛火略显飘动，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这便是曾经的我所走过的路吗。”
陆伯向前方走去。
无需辨认方向，只要往前走便好了。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自己曾在过去走出了一条路，那么此时自己所踩的，便是这条路。
雪花落在苍白的衣服上隐去不见，陆伯默默朝着前方走去。
手中的匕首上没有丝毫血迹，像是碳石一般漆黑深邃。
长长的脚印在大雪中变得突兀，但涌动的薄雾却是弥漫过，将其藏匿起来。
黑暗紧随着陆伯的脚步，将一切吞噬笼罩。
那怪物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亲手埋葬了这段不成熟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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