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子？王浩和叔宏在望江楼公园打了一架？他还通过你把明川给叫过去了？！”
同一天晚上，晓婷在和显崧约会时，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个下午所发生的事。
她当即就讶然地叫了起来，无可奈何地拿左手按住前额，满脸皆是无法理解的神情。
“这家伙明年也三十了，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事业部总监，脑子咋个还会装满这些幼稚的事情呢！还有你也是，如果有心阻止，咋个可能会让他们真打起来？还打得那么凶！”
她嗔怪地转头瞪了显崧一眼，伸出右手食指，没好气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
他很好脾气地被她教训了一下，嘿嘿笑着抬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就干完了整杯桃花果酒。
“你是不知道当时情况，要真把那两人给拦下来，他们就该憋坏了。我们先不说王浩，就拿叔宏来打个比方，你是知道他这人性子的，成熟、稳重、内敛、深思熟虑，没错吧？”
“确实是这样。”她偏过头认真思索了半晌，承认了他的判断。
“这样一个人，在和明川搭档得这么默契的阶段，居然向她告白了，你说这意味着啥子？”
“你要说就全部都说完撒，别在我面前卖关子了！”
晓婷伸手往他肩膀后又推搡了一把，焦急地催促着。
像是故意要吊她胃口似的，他却悠哉游哉地又再喝了一杯桑葚酒。
“意味着即使是叔宏这种性子的人，也决定要冒险了。即使会影响到目前和明川这种合作无间的搭档状态，也拦不住他想挽回五年前那段缺憾的决心。”
“我想我开始懂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其实都在介意着对方在明川心里的位置，并因此暗自焦虑烦恼着。刚好王浩喊了叔宏出来见面，恰巧迎来这个情绪爆发的突破口？”
“对头撒！不过我总觉得，王浩这家伙倒是从一开始就准备要去打这场架的。”
“作为他最亲密的老铁，你倒是说说看嘛，这家伙为啥子要这么做？”
晓婷好奇心被充分吊起，按捺不住追问。
“男人其实很脆弱，不管是在职场带队冲锋陷阵的总监，还是在办公室对领导唯唯喏喏的职员，他们其实都没别人眼里认为的那么坚强，即使是这家伙也不例外。”
显崧抓起一片锅巴，张嘴咬了一口。
察觉他嘴角沾了些残屑，她反应敏捷地立刻递过纸巾，他心领神会地接了过去，给了一个“谢啦！”的眼神，然后擦去了这些残屑。
“他平时总大大咧咧、压根就不是心里存得了事的类型，但惟独对明川的事例外。他追了她好一段时间了，身份一直都没能正式‘转正’，虽然表面上装得没事人似的，可……”
“可实际上已经憋坏了吧？”她若有所思地接过话，“偏偏明川个性又强，他也没敢逼得太紧，要不是发生了去叔宏家吃晚饭这档子事，王浩也不至于因为危机感而爆发。”
“他们都到极限了。所以在王浩激怒叔宏时，他是真的放下包袱和顾忌就直接干了起来。你说，这两个男人都是我朋友，这种情况下我咋个可能去死命把他们拦下来啊？”
“也是。压抑了这么久，要继续再憋下去，情绪这块可是会憋出问题来的。这么说起来，你们男人也真是不容易撒。”
晓婷感触地将脚搁在高脚椅的底座上，信手拿了杯樱桃酒一饮而尽。
刚放下杯子的显崧转身聚睛地注视着她，眸子里总带着一股怎么都看不腻的沉醉。
“又咋个了？”
“你别光顾着为王浩和叔宏操心哈，不容易的男人里不也还有我嘛！”
“你？你到底有啥子不容易了？家境好，买房的钱是家里出的，从小就没吃过苦，又在甲方爸爸里头工作！和我们这些要还房贷、苦逼配合甲方的乙方比，你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我也和王浩差不了多少哈，都是难兄难弟的命运。”
“哈？”晓婷竖起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我咋个觉得你这话中有话呢？”
“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特别珍贵，就像幻想了很久的愿望终于成真了一样。因为太美好了，反而时常总会有种不真实的体会。”
“……”
映入她视线的，是他那微微垂下眼梢、轻笑着慨叹的表情。
当下的显崧，焕发着一种在全然放松状态下流露的淡淡惆怅，右手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指不时划过后脑勺的头发，这种极为日常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就锁住她的目光。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沉浸在幸福里、却又仿佛担心会失去些什么的人，而这种不安全感到底来源自何处，她明白在自己心里应该藏着答案。
“每次约会后，我常常会想‘啊，我真的刚和晓婷约会过吗？’、‘不是以老铁的身份，我是真的刚和她约会过呀’……实在太幸福了，才会特别担心它会幻灭。”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一杯青梅酒推到晓婷面前：“所以那一天，我是真的特别明白他俩的心情，别看男人平素总一副没心没肺模样，可一旦扎进感情里头，往往会比女人还要陷得更深。”
“……”
她接过酒杯，不发一言地先一气喝完，随后也为他选了杯桑葚酒，两人就这么对饮起来。
真不晓得究竟该回应些什么才好，明明只要一句笃定的承诺，就能抚平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全感，可她硬是给不出连自己心底也没谱的承诺。
他在她心里有着不可忽略的分量，绝不是能够在感情领域里被随便敷衍的人。
心情难以表述的时候，就喝酒吧！
和陪伴在身边的人一块痛饮，任酒液在舌尖流淌、继而滚过喉咙，不论愁绪或是衷肠，让它化为碰杯那一刹那的声响就好。
在冰冷渗人的成都冬夜，郭家桥北街这家小酒馆里的空间，却俨然一处将寒意挡在门外的独立私域，容纳得下这对将万千思绪融入酒液里的男女。
对王浩和叔宏的心迹动向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两人，一旦涉及自己的情感议题，便像摸不着方向般地乱了阵脚，一旦晓婷思绪失序而无心对谈，显崧便也变得拙于言表起来。
酒液，成为无声中最恰当的慰籍，无需语言也能将双方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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