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月珍说得理直气壮，王妈妈却全然没当成一回事，甚至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听完了她的话。
“姐姐，我这人说话庞直，要有啥子不中听，先在这里请你多谅解撒。话说明川老汉走得早，她性子又倔、似乎和你也处得不是很好对吧？”
“我们家真不缺啥子存款和房子，娃儿耍朋友首先讲究的第一点就是省心。我和他老汉都觉得家庭氛围对人的成长影响重大，冒昧地说，我不觉得娃儿和明川走到一起以后能够省心！”
听到王妈妈这番话，郑月珍整个人就像被机关枪疯狂扫射了一轮，完全动弹不得。
她所触碰的，无疑是明川母女内心最大的禁忌。
看着母亲就像失了魂般地呆立当场，明川不假思索地疾步走向门口，霍然打开大门对王妈妈进行厉声驱逐，毫不避讳被邻居听到的可能。
“够了，阿姨！我不管你们家的情况咋样，但我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这里不欢迎你，如果你不想给成都人丢脸，就请你爬远些！爬得越远越好！”
面对完全不留一点情面的逐客令，王妈妈匆忙朝着大门走了出去。
在她经过明川身边时，歉疚地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们不需要你的道歉！爬远些！”明川吼了出来，暴怒的声音在整个第五层的走道上回响。
王妈妈才刚走出屋子，她就奋力甩上大门，似乎这样就能将晦气给赶出去一般，然后担心地转身去看郑月珍。
郑月珍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仿佛都被抽空了似的，原先就稍显混浊的眼睛，此时更完全失却了神采。
看着这样的母亲，明川心头翻覆的已不仅止于心酸，她真的害怕极了。
“喂，妈你干嘛呢？”她推了推母亲，“那个老女人根本就是在乱扯，我们都别往心里去啊！妈，你说话呀，这样一动不动会吓到我的！”
郑月珍继续呆若木鸡地坐在原位，这让明川心里越发没底，慌得又推了她一下，这次她终于沮丧地垂下头，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唉，这样呀，原来别人是这样看待我们的呀。”
个性一惯要强的她，像被王妈妈那番话给打得丢盔弃甲，简直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我32岁才生了你……这么大年纪总算迎来了自己的孩子，我是真心想好好把你带大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最后不但把你逼去了成都，还阻碍了你的恋爱。”
“妈……”明川吃力地挤出笑容，使劲地向母亲微笑着，“你别这样……你越是这样，反而越中了那个老女人的计谋呢，她不正希望把我们整到这个程度吗？”
郑月珍抬起了头，悲戚地握住了女儿的手：“对不起，明川，可能我真的给了你太多压力。你单枪匹马在成都闯荡，我却什么也没法为你去做。”
“甚至还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你被歧视和排斥，明川，对不起、真对不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难过得戛然中断了话语。
看着母亲失落的表情，明川攥紧了拳头，忽地一拳砸到台几上，冲她毫不保留地吼了出来。
“我们对彼此都尽全力了，妈，做到这点就问心无愧了！爸爸走了以后，你就只有我了，尽管这样我还是丢下你、自己来了成都打拼，要追根究底的话，我也不是什么好女儿啊！”
“比起其它家庭，我们是经常吵架，有时候吵着吵着、我也会想如果以后再也不见面就好了！可这又怎样呢？这不表示我们就不爱对方了啊！起码我知道妈你到底有多爱我！”
随着真心的逐步坦露，明川索性放弃了虚伪的假笑，直白地流露出忧伤的神色，她想以这般毫无遮掩的真我来面对母亲。
“就像你是第一次当人妈妈一样，我也是第一次做人女儿啊！都是第一次，肯定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但至少我们直到现在，都还在努力学着到底该怎么去和对方相处，不是吗？”
“我们都没有放弃对方，对不对？而且爸爸走了，我们现在就是这个世界上彼此唯一的亲人了，为什么要因为那个老女人的话来伤害自己呢？”
若是以前，被女儿这么大声吼着，郑月珍想自己一定会觉得受到了冒犯。
但此刻横亘在心头的只有无限感慨，她愣愣地看着女儿，就像经过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意识到女儿真正长大了一样。
突然，眼眶里流下了泪水，郑月珍慌乱地想去擦拭，然而泪水却不听使唤地竞相涌现。
这也是父亲去世以来，明川第一次看见母亲流泪的样子，她知道母亲憋了很久的情绪，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释放的渠道。
于是她丝毫没有为此手忙脚乱，也不去劝阻，只是理解而心疼地看着母亲。
“我希望你幸福，明川。可是……可是……如果我不但帮不到你，还成了阻止你幸福的障碍，那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郑月珍的泪水，不断自眼眶滑落。
这也是丈夫逝世以来，她第一次放任自己在女儿面前表露出最真实的模样，时隔多年，这起突如其来的事件，未曾想却反而意外促进了母女俩的重新连接。
迎着她的泪眼，明川只是握着她的手，肯定地强调着：“你瞎说什么呢？我很幸福啊。”
“我在自己喜欢的城市，住着自己喜欢的地段，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还能有几个自己喜欢的朋友！现在和妈妈一块坐在这里，我是真的很幸福啊！”
发自肺腑地告诉母亲的同时，明川突然想到了“小确幸”这个词。
是的。
如果说人生里，还有着所谓微小却很确定的幸福，那就是当下自己所拥有的这一切吧。
因为经历过失去的滋味，所以她更懂得，现在得到的这些到底有多弥足珍贵。
对于此刻的明川来说，最想守护的幸福，就是家人。
对于幸福的定义，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满足。
回到起居室后，她关上拉门，走到阳台开始拨王浩的号码。
当他接听时，她简直是怒不可遏地喊了出来：“王浩你个胎神！你到底都干了哪些没头没脑的事啊？还弄得你妈今天跑来我家莫名其妙地闹了一通！”
“分手！绝交！”她咬牙切齿地又强调了一遍，“不只分手，我还要和你绝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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