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鹅的香味很诱人，躺在冰冷的地面，缩成一团的老者已经想不起他已经有多久没有闻到这么诱人的香气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穿过面前的凌乱长发，落在了离他只有一手臂距离的烤鹅。他醒了过来，刚刚那孩童怎样受人殴打，他都没有醒过来，现在他醒了过来。
现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只金黄色的烤鹅。
饥饿，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感觉。
刚刚的一小块面包根本无法满足一个长时间经受饥饿的人的需求。
老人的肚子开始发出一阵阵声响，他的喉咙上下蠕动了一下，他那苍老的目光开始迷离。
那是一只烤鹅，离他这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立马够到。
可是，那是银河帝国的人扔下的东西，帝国杂碎的东西，我怎么屑于去碰？
他苍老如枯树皮的脸庞闪过痛苦与挣扎的神情，遥远痛苦的回忆与面前的烤鹅，两种景象开始在他脑海里不断变幻，融合。
再迟一点，可能就被别人抢走。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老人突然像是放弃了什么，又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立刻翻过了身子，一伸手抓过了不远处的烤鹅。
他开始疯狂撕咬起来了，真不知道他仅剩下的几颗牙齿是怎么能够咬动这坚硬的烤鹅肉。
随后他看到了烤鹅肉上那一排清晰的松狮犬牙印，这只是让他愣了一下，随后他更加大口地咬了起来，伴随着一块块烤鹅肉入口，老人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神情。
很快，他吃掉了半只烤鹅，喝干净酒瓶里剩余的几滴残酒，满意地呼了一口气，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剩下的半只烤鹅，随后，他又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那阴暗的小巷。
老者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提着剩下的半只烤鹅，沿着墙面，蹒跚地一瘸一拐重新走回那阴暗的小巷。
浓郁的恶臭味迎面扑来，即便在这里呆了十几年，老人还是无法习惯这种恶心的味道。
孩童坐在巷子深处的干草堆上，他伸出舌头不断舔舐着身上的伤口，就好像一头受伤的野狼一般。
那堆面包屑则是被孩童整齐地放在一边，看来身体的疼痛让他顾不上享用这些。
“吃了吧，别逞强了，吃了这些，你身上的伤好得快一些！”
老人将手上剩下的半只烤鹅扔到孩童面前，淡淡说道。
孩童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半只烤鹅，只是继续缓缓地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只不过被一条畜生咬过一口罢了，你有什么好装的，随便你吃不吃！”
孩童突然抬起头，冷漠地看了一眼老者。
那是平静的眼神，没有带任何情感，但却好像带着看穿真相的巨大真实，带着穿越时空的莫名力量。
老人仿佛看到了二十几年前那绝望的景象，那血色的天空，那符文之语闪烁的耀眼光芒，那无穷无尽的魔法焰火，痛苦而绝望的呐喊声好像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孩童真实的目光似乎已经看穿了他隐藏多年的秘密，看穿了他深埋了二十几年的恐惧，看穿了不久前他做出的妥协与放弃。
一丝疯狂爬上老人的脸庞。
“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他的面容变得狰狞，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道，恐怖的喊叫声在阴暗的小巷里来回游荡。
“整整几十年，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活下来有什么错，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那些符文之语，那些是地狱恶魔的力量！”
“给我的惩罚已经够了，我回不去了，我的腿也瘸了，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过得连一条畜生都不如，一条银河帝国的狗都能吃的烤鹅，为什么我不能吃，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吃！”
状若癫狂的老人让孩童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有想到老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也好像猜到一些事情的真相。
短暂发泄的老人恢复了一些平静，他扶着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我只是想活下去，每个人都想活下去，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没有人能对抗那种恐怖的力量。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没有错。”
“我没有错...“
他喃喃自语道，像是对着孩童强调，又像是对着自己说。
说完这些话的老人，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瞬间佝偻了下来，高大的身躯似乎比先前缩小了一个维度。
他转过身，尽量避开孩童的眼睛，那里仿佛有着天下最恐怖的事情。
“你的眼神有着一种世界真相的真实，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眼神？恶魔，银河帝国的人都是恶魔！”
老人走到角落的破草堆，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蜷缩其中，用身上的旧袍将全身彻底盖住，睡姿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阴暗潮湿，充满腐臭气息的小巷再次恢复平静，除了偶尔的冷风刮来，响起几声呜咽之音。
孩童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身上的伤口，等到大致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感到肚中的强烈饥饿感。
随后，他郑重地重新捧起那堆面包屑，慢慢往嘴里送去。
混带着坚硬沙砾和血腥的面包屑味道确实不如先前那般美味，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孩童慢慢吃完了手中的食物，并没有剩下一点。
那半只烤鹅扔在他的面前，尽管现在已经冰冷，烤鹅的香味仍然浓郁，即便在这恶臭熏天的地方，这香味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孩童的肚子仍然饥饿，这么一点面包填不饱他的肚子，但至少可以让他摆脱死亡的威胁。孩童看了一眼地上的烤鹅，他的目光里并没有贪婪和犹豫。
他很平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选择，有些人，生而知之。
他躺在干草堆上，调整着姿势，尽量不触碰到身上的伤口，疼痛是难免的，孩童只是期望自己能够早点入睡，睡梦之中，他能够忘记周围的寒冷，也能忘记身体各处的疼痛。
那半只烤鹅还是安静地躺在原来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
没吃，怎么可能没吃？
一轮血月高挂夜空，清冷的月光之下，满脸震惊的老者坐直了身体，直勾勾看着地面上冰冷的烤鹅，那半只烤鹅咧着嘴，仿佛在嘲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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