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言夹起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感觉味道有点清淡，便用小刀挑了点茱萸撒在裂了缝的盘子里。
桌上的油灯微亮，坐在对面的老头望着他红光满面的脸，诚恳的说道：“四郎君，老朽说的可都是实话。”
梅新言抬起头，冷笑了一声，用筷子点着自己的手指头道：“实话？三年前，我大伯去了是吧，两年前，我二伯也去了吧，去年我四叔没了，所以今年就轮到我阿耶了？”
老头心虚的点头道：“是是是，是老朽不对，骗了四郎你，可你三年未归了。”
梅新言歪着头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梅家对你不薄，你就非要他梅家一家死光？”
老头摇着头反驳道：“四郎，是咱们梅家，不是他们梅家。”
梅新言也摇着头说道：“非也，非也，我这个梅，是马贼一枝梅的梅，你们那个梅，是宣城梅氏的梅，是书香梅家的梅，跟我这不一样。”
老头痛心疾首，拍着桌子垂泪道：“四郎啊！一笔写不出两个梅字来啊！”
梅新言扬起眉毛奇怪道：“你一笔写出一个梅字来给我看看。”
老头闻言一愣，又苦口婆心的哭道：“老朽写不出，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阿郎眼瞅着便到知天命……”
梅新言一摆手就打断他，摇着头道：“我阿耶今年四十有五，某过了年不过才二十七，离死还早着，你老实说，到底有什么事儿。”
老头叹了口气道：“梅家明年将会出仕大唐，家主您大伯……”
梅新言把筷子一扔，挥着手决绝的说道：“不去，梅伯您请回吧，某在辽国要人有人，要马有马，他耶律家的人见了我，也得尊称一声梅将军，你说我回去干嘛？”
老头坐直了身子，沉着脸问道：“四郎不回去？”
“不回去！”
“当真不回去？”
“当真！”
“行！”老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梅新言道：“既如此，四郎就休怪老朽上手段了。”
梅新言抬头望着老头，似笑非笑的道：“手段？您……要找人跟我比划比划？”
老头冷笑道：“动手？粗鄙！”
梅新言一愣，突然间就觉得天昏地暗，头晕眼花，他指着老头豪迈的笑道：“行行行，算你狠，把饭菜都装好，等小郎我睡醒了再吃。”
老头撇撇嘴，自言自语道：“百花谷的七日魂游散，小郎君您就好好的睡吧。”
梅新言仰面就倒。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梅新言只觉得脖子酸痛，不由得开口埋怨道：“我发现你这老头还真是狠毒……”
他一睁眼发现自己被绑的结结实实，扭头一看，老头竟然就坐在他旁边，绑的比他还结实。
梅新言咧嘴一笑，朝着老头说道：“梅伯你行啊，发起狠来，竟连自家都不放过。”
老头呸了一口，低声说道：“你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我要是不说你是梅家郎君，现在你已经在大河里喂了龟孙！”
梅新言不服气的道：“你要是不给我吃那个什么七日散，我能被人绑了？”
老头顿时怒道：“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跟老朽走……”
这要是不转移话题，这老头能骂三天三夜不闭嘴，梅新言赶紧打断他道：“行了行了，咱们这是到哪了？”
老头扭过头，见马车的窗上挂着帘子，便没好气的说道：“我哪知道！”
梅新言耸了耸肩道：“那行吧，我出去看看，我那桌菜……”
老头饿着肚子，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说道：“早没了，让天杀的贼人都吃光了！”
梅新言翻了个白眼，他也算是个天杀的贼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深深的呼了口气，然后全身用力，猛的一撑，身上的绳索便寸寸断裂，劈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老头吓得脸色苍白，梅新言笑嘻嘻的摆手道：“没事儿，小场面。”
要说宣城梅氏世代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马贼呢？
怪就怪在历届梅家身居高位者，必不过五十就死于非命，越是位高权重死的就越快，混到家徒四壁的反而长命百岁倍受煎熬。
而且这死法还千奇百怪，有喝水淹死的，走路摔死的，甚至还有吃饭噎死的，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自隋唐以来，梅家便隐居乡野，一个赛一个的低调，生怕自家比那些个兄弟们更有出息。
至于当代梅家家主梅远，那是名副其实的知了天命，他是家主，想着自己必死无疑，但梅家总得发扬光大，他把心一横，就决定步入朝堂。
而梅新言背井离乡跑到辽宋边界，正是为了到龙虎山去求一门长生之术，想以此挽救梅家。
众所周知，龙虎山的上天师最少也能活到二百岁，梅新言不求长生，但求跟普通人一样，舒舒服服的寿终正寝就行。
不过天师所求颇为丰厚，他求道不成，混来混去竟混成了马贼头目，家主梅远一怒之下，便把他从家族里除了名。
梅新言掀开门帘出得马车，发现天色已晚，车轮滚滚发出巨大的噪音，他跟梅伯在车里说的话，车夫也没听见。
他悄悄的靠近车辕，伸手揽住车夫的肩膀，口中笑道：“兄弟，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车夫正在打瞌睡，听到有人问话，下意识的就回答道：“哦，已经过了应天府，估摸着再有三日就能看到大江……咦？”
梅新言用搭在车夫肩膀的手将他的脑袋一掰，好大的头颅便软软的垂在了胸前，不远处的贼人们不曾发觉，依然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梅新言点了点山贼的人数，顿觉索然无味，就这么几个人，还不够他一个冲锋杀的。
他轻轻拾起车夫的直刀，蹑手蹑脚的爬上马背，干净利索的解开马车套索，两腿一夹马腹就冲了上去。
山贼们听到马蹄声，急忙回头看去，见梅新言一身书生打扮，顿时哄堂大笑，有人大喊道：“小郎君这是睡得起夜了吗？”
梅新言面带冷笑也不搭话，拍马赶上最近的那人，毫不犹豫便一刀斩下。
那山贼张了张嘴，脑袋便掉到了路边，马儿受到了惊吓，长嘶一声，沿着大路就飞奔而去。
其余的山贼全都慌了神，想要拔刀时候却发现梅新言已经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然后便是天旋地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骑着马，越跑越远。
地上一个脑袋都不少，梅新言拉住挽马，甩了甩直刀上的血，不屑的冷哼道：“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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